犀照嘿嘿一笑：“帥哥哥，你不會只是來誇我的名字的吧？”

重華眼角一擡：“誰說不是？”

犀照走到了重華的身邊，拍了拍重華的肩膀：“別灰心，下輩子，名字好聽的就是你了。”

重華聽得這句話，眼角抽了抽，末了又恢覆了笑意，一派高深莫測。

又盡一杯酒。

重華道：“你不去看看樓上那位小兄弟？”

犀照正在重華身上摸來摸去，找著是否有什麽蓋世法寶，聽得這句話，擡眼看了重華一眼，笑言：“你怎麽知道顧太初在樓上？”

重華低眼看了犀照一眼，問道：“我何以不知道？你們在廳中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，驚著了我的舞姬。”

犀照說：“不必管他，等他問出了那個書生的下落，自然就下來了。”

重華卻笑得一臉高深莫測：“非也非也，只怕他是下不來了。”

犀照覺得他話裏有話：“怎麽？那女人有問題？”

重華搖了搖頭，笑得一臉暧昧：“自古女子都是虎狼，能吃了男子的魂。”

犀照聳了聳肩：“別人也許可以，顧太初是修道的人，男女之事他都當成是禍根，怎麽會自己染上身呢？”

重華但笑不語。

犀照也笑，她覺得，大家都是修道之人，怎麽能你高深我不高深呢？

雖然她笑得傻，也可說是但笑不語。

酒過三巡，紅燭滿淚。顧太初卻還是沒有下來。

犀照問重華：“什麽時候了？”

重華道：“一更天了。”

犀照疑惑地看了眼樓上，完全沒有動靜。

犀照等得不耐煩了：“顧太初真是太慢了，怎麽還沒下來？”

重華道：“我說了，他怕是已讓人把魂吃了。”

犀照看了眼重華，想了半天，便踏著臺階上了樓。重華攔她：“若是姑娘上樓，瞧見你的情哥哥與那女子親熱的景象可怎麽辦？”

犀照斜睨了他一眼，滿臉的不解：“哪裏來的情哥哥，儲備糧食而已。”

此刻犀照心中唯一的想法便是，我大發慈悲不吃了你，你居然還讓我等了這麽久？

說完，便上了樓，留下重華一人在雅間內，又倒了一杯酒，送到了嘴邊，卻沒有咽下，笑言：“太初找的這個人，有意思，確實有意思。”

然後沖著窗口的方向道：“青鳥，回去告訴蕓落，我要在庸城再留一段時間。”

夜幕中，隱約可見一只滿身青色羽毛的奇異鳥兒發出一聲低鳴，振翅飛往了月色中。

犀照推開了雕花的紅木門，房裏的龍涎沈香熏得她頭腦發昏，暗淡的燭光，讓滿室充滿了旖旎。

犀照挑開了珊瑚的珠簾，只見到了一張床被整潔的雕花床，一旁放著一張梳妝臺，臺上放著金銀釵無數，都是巧奪天工的手藝。銅鏡光潔，映著她一人的臉。

身後有腳步聲響起，犀照轉頭一看，是一個沒見過的少女，看樣子，是個婢女。來人向她福了福身算作禮節，道：“小姐帶著顧公子去十裏亭賞月了，托話讓犀照姑娘不要擔心。”

“十裏亭？”

婢女道：“是的，還有此物，顧公子說是留給犀照姑娘的信物。”那婢女攤開手掌，手中赫然是關著艷鬼的香囊。

犀照收了香囊，看了半日，若有所思。

此時重華進了門，折扇一開，扇走了鼻翼間的香氣，嘴中道：“這味道不小啊。”

犀照瞥了重華一眼：“乾坤扇，用來扇這香味未免小題大做了點吧。”

“欸，物盡其用罷了。我倒是更好奇，姑娘手上的東西有什麽故事？”

犀照把香囊收了起來，對重華笑著道：“今晚我住哪裏？”

“誒？”

犀照在重華的驚異的眼神中，逼重華帶著她去了他落腳的客棧，一腳踢開了重華的房門，占了重華的床，然後把房門甩著關在了重華的鼻子前。

重華摸了自己一鼻子的灰，暗道了句：“比蕓落的脾氣還怪。”

犀照在房內把香囊拿了出來，問艷鬼道：“顧太初怎麽回事，問到書生在哪裏了嗎？”

“阿離姑娘說，在城南榕樹下。”艷鬼的聲音傳來，“至於顧道長，我便不知了，許是被下了隔音咒，我沒能聽到他們後面的對話。”

犀照道：“那好，明日我們去城南。”

艷鬼道：“那顧道長怎麽辦？”

“能怎麽辦？”

艷鬼小心翼翼地問：“便不管他了嗎？犀照姑娘你別怪我多嘴，現如今像顧道長這麽正直英俊的君子可不多見了。而且依我看，顧道長對你又好，女兒家不就圖一個好歸宿嗎？顧道長與姑娘雖是方外清修的人，但是結為仙侶也不得不說是一樁人間美事……”艷鬼說到一半，卻聽見犀照那裏傳來了輕微的鼾聲，這也怪不得她，今夜酒水接杯盞，怎耐良夜？

艷鬼止了話頭，發出了一聲無奈地嘆息：“到底少年心性。”

第二日，犀照開了門見得重華從隔壁的房裏出了來，他神清氣爽，全然不像喝多了酒的模樣，道了聲：“早啊，犀照姑娘。”

犀照說：“早啊，這麽早去哪裏啊？”

重華微微一笑：“姑娘去哪裏我便去哪裏。”

犀照一想，有個人付賬總是好的：“那走吧，咱們去城南。”

城南倒是真的有棵歪脖子老槐樹，樹下的房子原來是一家農戶的，後來農戶的兒子在城裏做生意發跡了，便把老夫老母接到了大宅子裏享福，留下這一戶空著也是空著，便租給了幾個書生和小販，收點租金。雖然對於他們的收入仍然是不疼不癢，但也是聊勝於無嘛。

犀照一行人到的時候，看了一眼那樹，光禿禿的，黑漆漆的枝椏荒蕪不堪。還立著幾只烏鴉，重華道：“這地方的風水便是困龍於地的局，在這裏讀一輩子書，只怕也是熬不出頭的。”

艷鬼道：“君子懷才，何以憂之？我對他有信心。”言罷，口中帶著幾分激動幾分羞澀問犀照，“我的三郎，便在這扇門後嗎？”

犀照倒是沒那麽多感慨，一腳踢開了木板做的不太牢靠的門。發出了一聲“砰”的巨響，驚得院內的腐儒們都打開門探出頭，想看個究竟。

犀照從來是不怕旁人矚目的，她二十年的瘋婆子也不是白當的。要看便看個夠，還剩了她一個一個抓出來問的功夫，她兩手往腰上一插：“你們當年誰答應過一個叫綠腰的女子要替她贖身，娶她為妻？”

綠腰是艷鬼在陽間的名字。

一個書生大叫：“我等飽讀聖賢書，怎會涉足那等煙花之地。”

“對啊，對啊。”其他的書生紛紛應和。

犀照問了身後的重華：“你看他們中可有人在說謊？”

重華細細觀摩了每一個人的表情道：“你看這群書生的眼中，除去滄桑和窮困，哪裏還容得下半點情愛駐留的空間？”

犀照白了他一眼：“說人話。”

重華只好道得淺顯一點：“他們一看就娶不到媳婦。”

艷鬼附和道：“對啊，我才沒有這麽沒品味呢。”

犀照便又問了聲：“你們所有人都在這裏了嗎？”

一個書生，明顯是個結巴，抖抖索索道：“還有……賣豬肉的張老三，今……今天估計又去賭場了，每天不賭得輸光……光了喝得醉熏熏的，是不……不會回來的。”

犀照沖重華說：“這麽說那個叫阿離的是在騙我們了？”

重華笑道：“阿離姑娘也只說城南榕樹下有書生，沒說有我們要找的人啊。”

艷鬼道：“我們還是把顧道長先找回來再從長計議吧。”

犀照點了點頭，正打算出門，便見一個約莫四五十歲的禿瓢走到了院門前，滿身的酒氣，做了個推門的動作，卻不想那門讓犀照踢沒了，撲了個空，摔了個狗□□。

禿瓢也不急著站起來，索性坐在了地上，滿頭滿臉都灰塵，衣衫破了也沒有補，顯然是個老光棍。眼神混沌，擡眼看見了犀照一行人，顫抖著擡起了手指著重華。他的指甲很長，顯然是長久沒有修了，嵌滿了汙垢，手指粗紅，手上滿是皺紋：“誰……誰讓你們進來的？”

犀照沒理他，率先走出了門。重華也不屑多語，跟著走了出去，那個禿瓢啐了一口在你上，用滿是汙垢的手摸了摸他光油可鑒的禿頭，道：“神經病！”而後推來了其中一扇門擡腳要進。

一個書生高喊道：“張老三，今天又輸了多少啊？”

那禿瓢啐了一口在地上：“他奶奶的，晦氣，全賠進去了。”

“張老三，小心把你的棺材本全賠進去。”這些腐儒向來看不起目不識丁的莽夫，人本無三六九等，但在他們眼裏，萬般皆下品，唯有讀書高。可他們的聖賢書，連他們的肚子都填不飽，可笑可笑。

張老三也不動氣，只惡狠狠道：“去你娘的，你進棺材了，老子都不一定進。”

書生們又調侃了張老三幾句，便各自回房了。

張老三也一步三晃地進了房門，口中唱著戲臺上最新的詞文，咿咿呀呀地沒找到調，像鬼哭似的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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